择其中感兴趣的段落先读着,熏着,否则,“三日不读圣贤书,面目可憎。”
〔1〕春闲远劳迂 曲折,绕远途,枉顾问证,没顾上问与证,惓倦此情,这懒懒散散的样子,何可当也!怎么能成啊!已期二三同志,更处静地,同志已是不易找到,再居安静之地,值得期待啊,扳留挽留旬日,少效其鄙见,略微校正粗鄙之见,以求切劘2.砺;磨之益;而公期俗绊,公务繁忙俗事羁绊,势有不能,别去极怏怏,偷得浮生半日闲,同志交流侃侃而谈,好比给头脑做个按摩,自然是极其乐事。叔本华的下午,与朋友聊天,便是这个作用。一定阶段,能够聊天的朋友,不是那么容易找的,分别自然遗憾。如有所失。
忽承笺惠,不能面谈,笔谈也是不错,故言“承惠”,反复千余言,读之无甚浣慰1.犹宽慰;快慰,中间推许太过,若是同志,自然相知深,过分的赞许,有些生分,令人不喜,盖亦奖掖之盛心,而规砺真切,思欲纳之于贤圣之域,比作圣人,被称为大师,又托诸崇一(人名了)以致其勤勤恳恳之怀,此非深交笃爱何以及是;不过,毕竟是同志,相知多年,阳明感动其深爱。知感知愧,且惧其无以堪之也。感动,又惭愧,恐不能当此盛誉。
虽然,仆亦何敢不自鞭勉,而徒以感愧辞让为乎哉!有人听了赞美会得意洋洋,有人听了会更加努力,以便使自己配得上这份声誉。人与人的差别很大。
其谓“思、孟、周、程无意相遭于千载之下,与其尽信于天下,不若真信于一人; 与其被天下人信赖爱戴,不如被一人真信。一大堆粉丝,粉丝经济,真的好吗?我一直存疑。赚钱了,就是成功?《遇见大咖》的刘强东也不信这个标准;道固自在,自在那里,学亦自在,不妨得体自在,攀龙附凤,大拜名师?不如回家孝敬父母。天下信之不为多,一人信之不为少”者,斯固君子“不见是而无闷”之心,一人得自在,何必有人称是,或者点赞才高兴?岂世之谫谫屑屑者知足以及之乎!世间抠抠梭梭之人或宵小之辈所能理解?真朋友得一而足也。
乃仆之情,则有大不得已者存乎其间,大不得已,为了更大更多人的利益不得已存于世间,有点像返身救人的菩萨?是这个意思吗?而非以计人之信与不信也。对于“大不得已”者,别人信或者不信,实在不重要,救人要紧。
〔2〕夫人者,天地之心,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。天地人三才,三才:指天、地、人。语出《易传·系辞下》:“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。兼三才而两之,故六。六者非它也,三才之道也。”
生民之困苦荼毒,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?不知吾身之疾痛,无是非之心者也;是非之心,不虑而知,不学而能,所谓“良知”也:良知之在人心,无间于圣愚,天下古今之所同也,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,则自能公是非,同好恶,视人犹己,视国犹家,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,求天下无冶,不可得矣。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,见恶不啻若己人,视民之饥溺犹己之饥溺,而一夫不获,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,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己也,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。尧、舜、三王之圣,言而民莫不信者,致其良知而言之也;行而民莫不说者,致其真知而行之也。是以其民熙熙皞皞,杀之不怨,利之不庸,施及蛮貊,而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;为其良知之同也。呜呼!圣人之治天下,何其简且易哉!
〔3〕后世良知之学不明,天下之人用其私智以相比轧,是以人各有心,而偏琐僻陋之见,狡伪阴邪之术,至于不可胜说:外假仁义之名,而内以行其自私自利之实,诡辞以阿俗,矫行以干誉:损人之善而袭以为己长,讦人之私而窃以为己直:忿以相胜而犹谓之徇义,险以相倾而犹谓之疾恶;妒贤忌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,恣情纵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;相陵相贼,自其一家骨肉之亲,已不能无尔我胜负之意、彼此藩篱之形,而况于天下之大,民物之众,又何能一体而视之?则无怪于纷纷籍籍而祸乱相寻于无穷矣。
〔4〕仆诚赖天之灵,偶有见于良知之学,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。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,则为之戚然痛心,忘其身之不肖,而思以此救之,亦不自知其量者。天下之人见其若是,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之,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。呜呼,是奚足恤哉!吾方疾痛之切体,而暇计人之非笑乎?人固有见其父子兄弟之坠溺于深渊者,呼号匍匐,裸跣颠顿,扳悬崖壁而下拯之。士之见者,方相与揖让谈笑于其旁,以为是弃其礼貌衣冠而呼号颠顿若此,是病狂丧心者也。故夫揖让谈笑于溺人之旁而不知救,此惟行路之人,无亲戚骨肉之情者能之,然已谓之无恻隐之心,非人矣;若夫在父子兄弟之爱者,则固未有不痛心疾首,狂奔尽气,匍匐而拯之,彼将陷溺之祸有不顾,而况于病狂丧心之讥乎?而又况于蕲人信与不信乎?呜呼!今之人虽谓仆为病狂丧心之人,亦无不可矣。天下之人,皆吾之心也:天下之人犹有病狂者矣,吾安得而非病狂乎?犹有丧心者矣,吾安得而非丧心乎?
〔5〕昔者孔子之在当时,有议其为谄者,有讥其为佞者,有毁其未贤,诋其为不知礼,而侮之以为东家丘者,有嫉而沮之者,有恶而欲杀之者,晨门、荷蒉之徒,皆当时之贤士,且曰“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欤?”“鄙哉硁硁乎!莫己知也,斯已而已矣。”虽子路在升堂之列,尚不能无疑于其所见,不悦于其所欲往,而且以之为迂,则当时之不信夫子者,岂特十之二三而已乎?然而夫子汲汲遑遑,若求亡子于道路,而不暇于暖席者,宁以蕲人之知我、信我而已哉?盖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,疾痛迫切,虽欲已之而自有所不容已,故其言曰:“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?”“欲洁其身而乱大伦。”“果哉,未之难矣!”呜呼!此非诚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,孰能以知夫子之心乎?若其遯世无闷,乐天知命者,则固无入而不自得,道并行而不相悖也。
〔6〕仆之不肖,何敢以夫子之道为己任;顾其心亦已稍加疾痛之在身,是以彷徨四顾,将求其有助于我者,相与讲去其病耳。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,扶持匡翼,共明良知之学于天下,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,以相安相养,去其自私自利之蔽,一洗谗妒胜忿之习,以济于大同,则仆之狂病固将脱然以愈,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,岂不快哉?嗟乎!今诚欲求豪杰同志之士于天下,非如吾文蔚者,而谁望之乎?如吾文蔚之才与志,诚足以援天下之溺者,今又既知其具之在我,而无假于外求矣,循是而充,若决河注海,孰得而御哉?文蔚所谓一人信之不为少,其又能逊以委之何人乎?
〔7〕会稽素号山水之区,深林长谷,信步皆是,寒暑晦明,无时不宜,安居饱食,尘嚣无扰,良朋四集,道义日新,优哉游哉,天地之闲宁复有乐于是者?孔子云:“不怨天,不尤人,下学而上达。”仆与二三同志方将请事斯语,奚暇外慕?独其切肤之痛,乃有未能恝然者,辄复云云尔。咳疾暑毒,书札绝懒,盛使远来,迟留经月,临歧执笔,又不觉累纸,盖于相知之深,虽已缕缕至此,殊觉有所未能尽也。
二书
〔8〕得书书信,见近来所学之骤进,喜慰不可言。学生进步很快,为人师者喜悦慰藉自不待言。谛视数过,仔细看了几遍,修改文章、明察秋毫其实都是是这么不容易的,其间虽亦有一二未莹彻处,晶莹剔透,明明白白,却是致良知之功尚未纯熟,到纯熟时自无此矣;问题不大,只是功夫还没到家,把握驾驭功夫,比如射箭的百发百中,是个功夫纯熟的问题。譬之驱车,既已由于康庄大道之中,或时横斜迂曲者,乃马性末调,衔勒不齐之故,然已只在康庄大道中,决不赚入旁蹊曲径矣。上了道,就不会跑偏了。得了正果,谁还去偷鸡摸狗?
近时海内同志,到此地位者曾末多见。上了正道的人不多。喜慰不可言,斯道之幸也!再说一遍,可见是真高兴。老师有了好弟子,技艺得以传承,确实是“长寿”欲望的一种满足。当喜则喜。贱躯旧有咳嗽畏热之病,这是热病伤身,太极拳与气功有效,近入炎方,趋炎附势之热地,长寿之地是四季分明的温带,辄复大作。发作了。主上圣明洞察,明君?用人够狠,责付甚重,不敢遽
jù遂辞。地力军务冗沓繁多而且拖沓罗嗦,皆舆.车中装载东西的部分,后泛指车疾从事。乘车往来奔波,好比现在的空中飞人。今却幸已平定,已具本乞回养病,得在林下稍就清凉,乘凉歇歇,不容易啊,或可瘳耳治疗。人还,伏枕草草,不尽倾企。外惟浚
一简幸达致之。(此句待解)
浚[jùn ] | 1.疏通,挖深:疏~。~河。~泥船。 2.深:~哲(深沉而有智慧)。 3.掘取,榨取。 |
〔9〕来书所询,草草奉复一二:近岁来山中讲学者,往往多说“勿忘、勿助”工夫甚难。与下文对照,此处多,应该是说此人说得多,不是多人来讲学。问之,则云“才着意便是助,才不着意便是忘”,所以甚难。好比究竟是执着还是断执着?太极拳的用劲不用力,松而不懈。区区因问之云“忘是忘个甚么?助是助个甚么?”其人默然无对,始请问。区区因与说,我此闲讲学,却只说个“必有事焉”,不说“勿忘、勿助”。讲低一点儿,别总是去琢磨如何成为大和尚的事情,做个修行的样子,踏踏实实地去做事情吧,年轻人。收拾房间,修理马桶,整洁地面。不是没有事情做,处处都是事情需要做——别人需要或者自己需要,比如许三多修那条路。总之,事上磨练,至少学些做事情的能力,比如速度和效率。其次,如果能够体会到“心到意到手道”的人与事合一的奇妙感觉, 那或许就是“集义”了。“必有事焉”者只是时时去“集义”。若时时去用“必有事”的工夫,而或有时间断,此便是忘了,即须二勿忘”;二勿忘?怕是“勿忘”的前引号吧,copy来去,互联网时代的错误更难消除了;时时去用“必有事”的工夫,找到事情做,更准确地说是找到一件可以持续做的事情,閑来在这里用工,或者大块时间用在这里,好像一个拴马桩一样,拴住飞马般的意念,于修心和修身最好不过。修心好理解,修身,是因为有这件事情做了,就不需要去找其他事情,乱七八糟的,来消耗你多余的时间,耗散体能,而或有时欲速求效,偶尔会动念头,求结果和速度,都是凡人,念起即觉哈哈一笑自己,就好。此便是助了,即须“勿助”。太极拳的不丢不顶,推手,有这点意思。
其工夫全在“必有事焉”上用,先要做事情,才能有中间的勿忘勿助,否则,空空呆在那里,助什么,忘什么?“勿忘、勿助”,只就其间提撕【解释】:1.拉扯;提携。2.教导;提醒。3.振作。警觉而已。王阳明也用“撕”,但不像今天的人,甚至大媒体用的那么恶心。人性倒流,这也是证据之一。若是工夫原不间断,即不须更说“勿忘”;原不欲速求效,即不须更说“勿助”。对啊,好好做事,认认真真,正在享受其中乐趣,谈什么勿忘勿助,不生此念头。很多人的辩论出了问题,越辩越糊涂,是因为忘了辩论的基础。好比这里的思辨,还没做事呢,自然没有什么间断或者求快,说什么勿忘勿助?思辨之法之一,就是打掉对方的基础。
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简易!何等洒脱自在!对啊,是啊,作对了事情的人有这个感觉,不动手做事情的人,却总在那里挑刺,或者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。吐。
今却不去“必有事”上用工,而乃悬空守着一个“勿忘、勿助”,此正如烧锅煮饭,锅内不曾渍水下米,而乃专去添柴放火,不知毕竟煮出个甚么物来!吾恐火候未及调停,而锅已先破裂矣。哈哈,此初中语文所学,举例论证是也。锅中不放米,只在火候上琢磨,问问自己,你是要干什么?问问自己,人活着是为了什么?一天叽叽歪歪,“牢骚太盛防肠断,风物长宜放眼量。”
近日,专在“勿忘、勿助”上用工者,其病正是如此:终日悬空去做个“勿忘”,又悬空去做个“勿助”,奔奔荡荡,全无实落下手处,究竟工夫,只做得个沈空守寂,学成一个痴騃呆汉,才遇些子事来,即便牵滞纷扰,不复能经纶宰制。纸上谈兵的那类人,没有做事的功夫,只靠嘴皮子活着的人。别瞎扯了,干事去吧。任何事情,哪怕只是扫一屋子!
此皆有志之士,而乃使之劳苦缠缚,担搁一生,皆由学术误人之故,甚可悯矣!本来是有志青年,遇见糊涂老师,或者居心叵测的老师,教你糊涂,不着边际,枉费了卿卿性命。岂不可怜?不做事情,陷入“思考”的人,注意了啊,不如去打扫卫生,清理衣物,也算是为了自己或者同住之人贡献一个干净的环境。
〔10〕夫“必有事焉”只是“集义”,“集义”只是“致良知”。说“集义”则一时末见头脑,说“致良知”即当下便有实地步可用功;故区区专说“致良知”。随时就事上致其良知,便是“格物”:著实去致良知,便是“诚意”,著实致其良知,而无一毫意必固我,便是“正心”。著实致良知,则自无忘之病:无一毫意必固我,则自无助之病。故说“格、致、诚、正”,则不必更说个“忘、助”。孟子说“忘、助”,亦就告子得病处立方。告子强制其心,是助的病痛,故孟子专说助长之害。告子助长,亦是他以义为外,不知就自心上“集义”,在“必有事焉”上用功,是以如此。若时时刻刻就自心上“集义”,则良知之体洞然明白,自然是是非非纤毫莫遁,又焉“不得于言,勿求于心;不得于心,勿求于气”之弊乎?孟子“集义”、“养气”之说,固大有功于后学,然亦是因病立方,说得大段,不若《大学》“格、致、诚、正”之功,尤极精一简易,为彻上彻下,万世无弊者也。
〔11〕圣贤论学,多是随时就事,虽言若人殊,而要其工夫头脑,若合符节。缘天地之间,原只有此性,只有此理,只有此良知,只有此一件事耳,故凡就古人论学处说工夫,更不必搀和兼搭而说,自然无不吻合贯通者,才须搀和兼搭而说,即是自己工夫未明彻也。近时有谓“集义”之功,必须兼搭个“致良知”而后备者,则是“集义”之功尚未了彻也:“集义”之功尚未了彻,适足以为“致良知”之累而已矣。谓“致良知”之功,必须兼搭一个“勿忘、勿助”而后明者,则是“致良知”之功尚未了彻也;“致良知”之功尚未了彻也,适足以为“勿忘、勿助”之累而已矣。若此者,皆是就文义上解释牵附,以求混融凑泊,而不曾就自己实工夫上体验,是以论之愈精,而去之愈远。文蔚之论,其于大本达道既已沛然无疑,至于“致知”、“穷理”及“忘、助”等说,时亦有搀和兼搭处,却是区区所谓康庄大道之中,或时横斜迂曲者,到得工夫熟后,自将释然矣。
〔12〕文蔚谓“致知”之说,求之事亲、从兄之间,便觉有所持循者,此段最见近来真切笃实之功。但以此自为不妨,自有得力处,以此遂为定说教人,却未免又有因药发病之患,亦不可不一讲也。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,只是一个真诚恻怛,便是他本体。故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亲便是孝,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,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,只是一个良知,一个真诚恻怛。若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,即是事亲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: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,即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。故致得事君的良知,便是致却从兄的良知,致得从兄的良知,便是致却事亲的良知。不是事君的良知不能致,却须又从事亲的良知上去扩充将来。如此,又是脱却本原,著在支节上求了。良知只是一个,随他发见流行处,当下具足,更无去来,不须假借。然其发见流行处,却自有轻重厚薄,毫发不容增减者,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也。虽则轻重厚薄,毫发不容增减,而原又只是一个:虽则只是一个,而其间轻重厚薄,又毫发不容增减:若可得增减,若须假借,即已非其真诚恻怛之本体矣;此良知之妙用,所以无方体,无穷尽,语大天下莫能载,语小天下莫能破者也。
〔13〕孟氏“尧舜之道,孝弟而已”者,使就人之良知发见得最真切笃厚、不容蔽昧处提省人,于人于事君、处友、仁民、爱物、与凡动静语默间,皆只是致他那一念事亲、从兄真诚恻怛的良知,即自然无不是道。盖天下之事虽千变万化,至于不可穷诘,而但惟致此事亲,从兄一念真诚恻怛之良知以应之,则更无有遗缺渗漏者,正谓其只有此一个良知故也。事亲、从兄一念良知之外,更无有良知可致得者。故曰:“尧舜之道,孝弟而已矣。”此所以为“惟精惟一”之学,放之四海而皆准,“施谐后世而无朝夕”者也。文蔚云:“欲于事亲、从兄之间,而求所谓良知之学。”就自己用功得力处如此说,亦无不可:若曰致其良知之真诚恻怛以求尽夫事亲,从兄之道焉,亦无不可也。明道云:“行仁自孝、弟始。孝、弟是仁之一事,谓之行仁之本则可,谓是仁之本则不可。”其说是矣。
〔14〕“臆、逆、先觉”之说,文蔚谓“诚则旁行曲防,皆良知之用”,甚善甚善!闲有搀搭处,则前已言之矣。惟浚之言,亦未为不是。在文蔚须有取于惟浚之言而后尽,在惟浚又须有取于文蔚之言而后明:不然,则亦未免各有倚着之病也。舜察迩言而询刍荛,非是以迩言当察,刍荛当询,而后如此,乃良知之发见流行,光明圆莹,更无挂碍遮隔处,此所以谓之大知;才有执着意必,其知便小矣。讲学中自有去取分辨,然就心地上着实用工夫,却须如此方是。
〔15〕“尽心”三节,区区曾有“生知、学知、困知”之说,颇已明白,无可疑者。盖尽心、知性、知天者,不必说存心、养性,事天,不必说夭寿不贰、修身以俟,而存心、养悾与修身以俟之功已在其中矣:存心、养性、事天者,虽未到得尽心、知天的地位,然已是在那里做个求到尽心、知天的工夫,更不必说夭寿不贰,修身以俟,而夭寿不贰,修身己俟之功已在其中矣。譬之行路,尽心、知天者,如年力壮健之人,既能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间者也:存心、事天者,如童稚之年,使之学习步趋于庭除之间者也。夭寿不贰、修身以俟者,如襁褓之孩,方使之扶穑傍壁,而惭学起立移步者也。既已能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间者,则不必更使之于庭除之间而学步趋,而步趋于庭除之间,自无弗能矣。既已能步趋于庭除之间,则不必更使之扶墙傍壁而学起立移步,而起立栘步自无弗能矣。然学起立移步,便是学步趋庭除之始,学步趋庭除,便是学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基,固非有二事,但其工夫之难易则相去悬绝矣。心也,性也,天也,一也。故及其知之成功则一。然而三者人品力量,自有阶级,不可躐等而能也。细观文蔚之论,其意以恐尽心、知天者,废却存心、修身之功,而反为尽心、知天之病:是盖为圣人忧工夫之或间断,而不知为自己忧工夫之未真切也。吾侪用工,却须专心致志,在夭寿不贰、修身以俟上做,只此便是做尽心、知天工夫之始:正如学起立移步,便是学奔走千里之始。吾方自虑其不能起立移步,而岂遽其不能奔走千里,又况为奔走千里者而虑其或遗忘于起立移步之习哉?文蔚识见本自超绝迈往,而所论云然者,亦是未能脱去旧时解说文义之习,是为此三段书分疏比合,以求融会贯通,而自添许多薏见缠绕,反使用功不专一也;近时悬空去做勿忘、勿助者,其意见正有此病,最能耽误人,不可不涤除耳。
〔16〕所谓“尊德性而道问学”一节至当归一,更无可疑。此便是文蔚曾着实用功,然后能为此言。此本不是险僻难见的道理,人或意见不同者,还是良知尚有纤翳潜伏,若除去此纤翳,即自无不洞然矣。
〔17〕已作书后,移卧檐间,偶遇无事,遂复答此文蔚之学既已得其大者,此等处久当释然自解,本不必屑屑如此分疏:但承相爱之厚,千里差人远及,谆谆下问,而竟虚来意,又自不能已于言也。然直憨烦缕已甚,恃在信爱,当不为罪,惟浚处及谦之崇一处,各得转录一通寄视之,尤承一体之好也。
评论